贝弗利·菲什曼(Beverly Fishman)的作品以亮丽的色彩、丝滑的质地和极简的造型为主。当它们悬挂在白墙上时,便与无限的白色生造出一种失重的视觉感,如同漂浮在水面上的物体;而霓虹灯般的色彩又打破了这种迷惑之象,并从中拽出贝弗利·菲什曼在抽象艺术表现之下所袒露的社会现状。一直以来,贝弗利·菲什曼就对制药行业极为关注,并且深谙色彩心理在药品外观的设计和搭配中的积极效应。她作品里的高纯度色彩就是在展现人为设计后的药品所带来的市场影响。
《无题》(疼痛、疼痛、焦虑、疼痛、胃食管反流病),聚氨酯漆在木头上,122×244cm,2021。摄影:PD Rearick。图片由艺术家贝弗利·菲什曼提供
相应的,药片、药丸和胶囊的极简造型在贝弗利·菲什曼看来具有抽象化的艺术语言。她对不同药物及剂量大小的形状做出了视觉分析,比如五边形、三角形或方形,并将它们延伸到作品里以模块化的组合方式来呈现。单个的几何形体有着工业化的精准气息,但在相互的排列和组合中又得到有效的锐减,即是将部分形状的尖角进行了平滑的处理。结合现实语境,这是她通过艺术做出的让步举措,或者说,是以一种软着陆的艺术方来式应对药品所形成的社会状态。她的艺术语言和视觉表达可以联系至艺术家彼得·哈雷(Peter Halley),他同样以大面积的霓虹灯色、几何图形和极简的艺术语言为主,并以此来探讨社会问题。
相比较一些以疾病名称所命名的作品,这次受伊莱和伊迪特·布罗德美术馆(MSU Broad Art Museum)委托创作的两件壁画《恢复I》和《恢复II》,则透露了积极色彩以及对当前寻求转机的渴望。这两件作品皆是围绕药物展开,看上去就像五个巨大的字母。贝弗利·菲什曼根据展厅墙的空间大小进行了缜密的设计,比如,图形的边角会根据墙面状况进行相应的直角或圆角处理;方形的边线会与墙面的走向相平行,这延伸了物理空间的纵深感,也对平面墙体进行了视觉切割——如果这面墙是二维平面,那这种手法则丰富了画面构造。图案中高度饱的色彩在展厅光线和地板的反射下,渲染出科幻气息。在恰当的想象之中,那些现实世界里的微小之物如同经由时空的错乱和倒置变成了庞然大物。观者也随之了解到物体的结构、设计和纹理,并从中获取值得反思的信息。这点在她以手工吹制玻璃创作的装置作品(Pill Spill)中也尤为体现。
胡凌远:今年伊莱和伊迪特·布罗德美术馆成立十周年,我了解到您被委托就这次周年庆来创作新作品。这是您第二次在这里做展览。您能谈谈一些关于这两件新作品或这次展览的情况吗?比如,作品或展览中是否有什么特别的设计或意义?
贝弗利·菲什曼:我这次的新作品是46×89厘米(18×35英尺)的壁画,它们代表着药物的配置。许多药品通常都有标记来让你知道是服用一半或是四分之一的剂量,所以你在我的壁画中看到的每个形状都代表着一个药片的碎片。这些画是我凭直觉组合出的形式和颜色,它们虽然看起来很抽象,但对我尤为重要,因为这些构图代表了商业药物。这些画花了六个月安装,然后再进行涂色。全部的设计是归美术馆所有,这有助于他们之后重现壁画。这个项目的确是令人兴奋,因为通过它,我可以与扎哈·哈迪德这位有远见的建筑师进行对话,还有他所设计的布罗德的两层礼堂。这座建筑的外观充满着扭曲和褶皱感,并且配置了巨大的窗户。对此,我思考良久,最终决定使用弯曲的形状和能反射光线的银色漆来与窗户的棱角进行回应。
《恢复》,展览现场,密歇根州立大学伊莱和伊迪特·布罗德美术馆,2022。摄影:Eat Pomegranate。图片由艺术家贝弗利·菲什曼提供
贝弗利·菲什曼:这两幅壁画被命名为《恢复I》和《恢复II》,但大约一年前我在想出这个名字时,我并不知道展览开幕时一切是否会真的如名字一样。现在展览已经开幕了,我还是不确定。我认为事情正在好转,世界最终会走出大流行病的阴影,但是每向前走两步,我们似乎就退了一步。不过,有一件事是肯定的,COVID-19已经极大地改变了我们。作为一名艺术家,我期望在身体和情感层面上来影响我的观众,同时也让他们反思医学在我们生活中的力量。我认为,今天每个人都比三年前更能意识到医学的力量。
《恢复II》,展览现场,密歇根州立大学伊莱和伊迪特·布罗德美术馆,2022。摄影:Eat Pomegranate。图片由艺术家贝弗利·菲什曼提供
胡凌远:这些作品是在墙上描绘的,对吗?但我注意到,在您的Reliefs系列中,您在一些作品的内部创造了一个空间,并在其内部或者边缘处散发出光芒。您如何解释镂空的这部分或者说这些空间呢?
贝弗利·菲什曼:布罗德美术馆的大型壁画是直接画在墙上的。它有一个底漆,然后经由多层相同的色调创造出统一且饱和的效果。在形式上,《Relief》虽然与壁画 《恢复》有相似之处,但也非常不同。《Relief》相对较小,有镂空形状和斜边,通过反射的颜色与墙壁相连。我认为《Relief》中的镂空代表着缺失的药物剂量;但我也用它们来提醒观众隐藏在药丸和药片表面下的力量。在形式上,镂空强调了艺术品的客观性;而且通过与墙壁的结合,它们在异形画布和它所处的环境之间创造了一种关系。与《Relief》相比,壁画《恢复》仅仅通过其巨大的规模就进一步模糊了绘画和环境之间的界限。对我而言,这些大型作品的激进之处在于其短暂性或有限的时间框架。它们要在六个月内画完,然后仅以书面设计和法律合同的形式存在,直到布罗德美术馆决定再次画它们。
《恢复I》,展览现场,密歇根州立大学伊莱和伊迪特·布罗德美术馆,2022。摄影:Eat Pomegranate。图片由艺术家贝弗利·菲什曼提供
《无题》(抑郁症,阿片类药物成瘾),聚氨酯漆在木头上,109.2×91.4cm,2020。摄影:PD Rearick。图片由艺术家贝弗利·菲什曼提供
胡凌远:在进行色彩的选择和组合时,您会考虑哪些因素呢?就像这次展览中的两件作品那样,你是否会将它与展览的主题相联系来考虑呢?
贝弗利·菲什曼:我一直在寻找惊喜——想出一些出乎意料的组合。我也喜欢使用现代主义绘画不常见的颜色,例如,氖和粉彩。有时,我会混合自然和非自然的颜色来进行探索。在过去六年的创作里,我一直用些我认为和化妆以及构建女性气质相关的色彩。它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因为我不仅仅只是看到它,有时我也品尝或听到它。我也非常清楚色彩的美丽和诱惑性。制药公司也有所意识,他们会对色彩进行研究,然后使用它作为提高药品市场和效果的手段。而我想用色彩来诱惑你,并让你稍微的感到不安。
胡凌远:当我看见这些作品时,我觉得自己似乎掉入了一个甜蜜而令人眩晕的世界。我没有直接意识到它们可能代表了什么,但我想这并非仅是对抽象语言的解读。是什么原因使得您对制药行业产生兴趣的呢?
贝弗利·菲什曼:我一直都对医生和医学很着迷。比如,我观看了很多有关揭示急诊室瞬间决策过程的医学真人秀节目。那些正在寻找治愈致命疾病方法的医学研究人员,同样启发了我。他们在寻找治疗方法时所体现的创造力可与艺术家相媲美。在我的艺术中,我一直非常关注身份的问题。早期,我比较感兴趣的是,性别、女权主义以及一个人的身份是如何被一个人的X和Y染色体所定义的。后来,我开始意识到疾病是如何限制身份的,你是如何被你感染的病毒所定义的。
《无题》(疼痛、双相情感障碍、嗜睡、偏头痛),聚氨酯漆在木头上,112×224×5cm,2021。摄影:PD Rearick。图片由艺术家贝弗利·菲什曼提供
贝弗利·菲什曼:其次,我也有些患病的家庭成员。多年来,他们为恢复健康所做出的努力,以及药物在使他们康复过程中所起的作用,都深深的影响着我。因此,在1999年左右,我从对身体和疾病的研究转向了对治疗方法的探索。也就是那时,我开始在作品里使用药丸和药品的形状。我认为这些形状是抽象的图标——它们不仅体现了我们对追求健康和美丽的理想,也体现了我们对于身体和精神衰退的恐惧。
贝弗利·菲什曼,是一位使用抽象语言来探索身体、身份问题和当代文化的艺术家,在职业生涯的调查中,她借鉴了医学成像、制药设计和现代主义绘画的历史。她获得了诸多奖项,包括国家设计学院院士奖,匿名是女性奖(Anonymous was a Woman),美国艺术和文学学院的哈萨姆、斯皮歇尔、贝茨和西蒙斯Purchase奖,约翰·西蒙·古根海姆纪念基金会,路易斯·康福特·蒂芙尼基金会奖,艺术家空间展览补助金,以及国家艺术局奖学金补助。